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變故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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變故

吳家小姐自小嬌生慣養,就沒見過這般不客氣的人,自覺理屈詞窮,只好擡袖掩面邁著碎步溜了。

看她那泫然欲泣的委屈樣,沒料到她是個外強中幹的,沈昔妤深感無趣地搖了搖頭:“怎麽像是我欺負她了似的?”

憑吳小姐這差勁的口才,便是進了宣平侯府,每日被裴傾硯嗆上幾句,怕是得哭成個淚人。

裴雲嫻垂下眼眸,小聲嘟囔:“她和我說有什麽用?各家的拜帖都堆得半人高了,是哥哥不看。”

沈昔婳素來快人快語,毫不避諱地笑道:“她有心做你大嫂,誰知吃了閉門羹,能不惱羞成怒嗎?”

裴雲嫻嘆了口氣:“我早知道,近來與我攀談的都是沖著哥哥來的。可他說他早有心上人,只是不願打草驚蛇,待到時機成熟就上門提親。”

“……等等,打草驚蛇?”沈昔妤無語凝噎,無奈地扶了扶額,心說從前沒發現他竟是個蠢鈍如豬的。

裴傾硯這是要娶親還是打仗?兵法讀多了把腦子讀壞了,還挺講究天時地利人和,是不是還要給姑娘來個欲擒故縱?

回想起他日日挑三揀四的討人嫌樣,沈昔妤不免有些好奇,真不知是何等完美無瑕的姑娘才入得了他的眼,來日定要好好瞧瞧。

少頃,崔府的丫鬟們魚貫而來,將茶盤和時果蜜餞擱在平頭案上,貼心地替各家小姐斟茶搖扇,只道大小姐很快就來,請她們稍待片刻。

今日天氣尤為悶熱,沈昔妤懨懨地瞥了眼,擺手推拒了姐姐剝好的荔枝,半闔雙眼:“我真沒胃口,給雲嫻吧。”

見她二人斯斯文文地啃著桃子賞花閑談,沈昔妤擡目凝望花木曲廊,卻見崔沁雪挽著兩位高挑的小姐姍姍來遲,左側那人便是方才負氣離去的吳小姐。

不到一炷香的工夫,她那滿臉憋屈一掃而空,換上了燦爛笑顏,狀如無心地看了過來,又匆忙轉過臉去。

見她眼神耐人尋味又不敢與人對視,沈昔妤微微斂眸,端起青瓷茶盞,面色沈靜地收回目光。

今日崔府賓客盈門,崔沁雪無暇與她們逐一敘舊,索性化繁為簡,招呼眾人落座,自己笑靨如花地端坐上座,啟唇說起了客套話。

“諸位姐妹難得聚上一回,還望大家不要拘束。今日一別,也不知下次見面是何時了。”

她一言甫畢,立馬有善於察言觀色的小姐直起身子對她極盡恭維,說她真是沈魚落雁、知書達禮。

末了,著實無話可誇了,她們只好誇起了崔相,恨不得把崔府的一花一木都誇個遍。

一片歡聲笑語中,沈昔妤坐在不惹眼的角落,默默地數著天上的雲彩,心思已然飄飛到了天際。

她正樂得自在,忽覺衣袖被人一扯,側首卻見沈昔婳捂著肚子,皺著臉悄聲道:“妤兒,我有些不舒服,得去趟凈房。”

聞言,裴雲嫻抿著嘴,略有些難以啟齒地搭腔:“昔婳姐姐,我、我也想去。”

沒等沈昔妤發問,她們倆就像忍不住了似的,相互攙扶著起身,快步朝著廊下的兩個丫鬟走去,大抵是去問路的。

她們怎就鬧肚子了,難不成是桃子裏有毒?

這般一想,沈昔妤隨手拿起個桃子嗅了嗅,只聞到一縷極淡的清香,狐疑地擰起了眉。

她們三人坐得遠,這番小動靜並未引人註意,各家小姐仍鉚足了勁奉承著崔沁雪。

“聽聞崔公子早前和王小姐定了親,兩家都是名門大族,這真是門當戶對啊。”

“崔小姐也快要議親了吧?朝中文臣武將是多,可要論門楣才德,有幾人配得上崔小姐?”

三大世家之中,崔王兩家世代聯姻,早已休戚與共。崔昊會娶王家嫡女合乎情理,卻也叫人擔憂。

輕呷著茶,沈昔妤面色從容自若,心中暗忖:崔王兩家是利益一致的狐群狗黨,牽一發而動全身,若能讓他們反目成仇就好了。

“若說婚事稱心如意,誰能比得上沈小姐?”

有人大驚小怪道,似是說完才意識失言,又“喲”了聲:“你瞧我都忘了,她和四皇子的婚事怕是……”

聽到這耳熟的聲音,沈昔妤擱下茶盞,目光輕飄飄地落在那人身上,對方瞬間收了聲。

果然還是她,愛嚼舌根的吳家小姐。

方才她失了臉面,眼下人多口雜的竟反倒給了她自信,這是有心挽回顏面呢。

“多謝掛懷。”沈昔妤態度淡淡地答道,並無心與她繼續談論這個話題。

其餘人有心看她的笑話,崔沁雪擡頭遙遙看了過來,轉而對吳小姐嗔怪道:“作甚議論皇家的事,你有幾個腦袋?”

她這話聽著像是想息事寧人,實則進一步將退親之事推到了風口浪尖。

早知崔沁雪不待見她,沈昔妤也懶得與她爭辯,索性笑而不語,只盼著她們能將此事宣揚到婦孺皆知,沒準她還得感謝她們。

“沈小姐別擔心,讓右相再替你另選人家就是,只是眼光不可太高,別像謝小姐似的拖成老姑娘。”

“喲,謝小姐果然沒來。也是,都十八了還待字閨中,確實不想見人了。早兩年,上門提親的人一茬接一茬,竟統統被她打發走了。”

“如今謝府連個提親的人影都沒嘍,她怕是要拖成半老徐娘了。”

崔沁雪身旁那幾個小姐嘰嘰喳喳個沒完,頗有幸災樂禍的意味,沈昔妤冷冷地掃了她們一眼。

雖不及崔王兩姓,可謝家好歹位列三大世家。只因謝小姐並未赴宴,便要成為眾矢之的,供人取笑玩樂嗎?

因著前世記憶,沈昔妤雖不喜世家大族,但更厭惡這般兩面三刀的人。

“依我看,謝小姐怕是私下有情郎呢!”

“與人私相往來,說出去可不好聽。”

聽罷吳小姐揶揄的無心話語,崔沁雪面上的笑容登時變得勉強扭曲,不忿地翻了個白眼。

沈昔妤:“……”

瞧瞧您多會說話,直接把今兒的“壽星”罵了。

“沈小姐,你可萬萬不能學了她去。早早嫁個好人家,不比讀那些詩書有用?”

“不好意思,你是哪位?”

一片調笑聲中,沈昔妤悠悠地插了一嘴,不動聲色地將目光從廊下默立的小廝臉上收回。

這還是她落座後首次主動問話,一時間眾人都朝她看了過來,神色不盡相同。

那身著藍色紗裙的姑娘收斂笑意,絲毫未察覺到吳小姐稍顯同情的目光,捂嘴笑道:“你不認得我也是正常的,我是……”

沈昔妤擡手打斷了她的話,緩緩起身冷聲道:“你既自知是無名小卒,竟不知道什麽話不該說嗎?”

“沈小姐這話實在不講理,我也是為你好啊。”

沈昔妤似是忍不住“撲哧”笑出了聲:“既如此,那我再問你一次,你是哪位?”

見好姐妹被她三言兩語噎得臉色煞白,崔沁雪平和地調解起來:“沈小姐,只是小事,你何必如此咄咄逼人呢?”

“小事?平日裏只知道操心別人是否徐娘半老、可否懂得人情世故,確是不必讀書了,只將希望寄托於未來的如意郎君就好。”

朝崔沁雪微微頷首,沈昔妤邊轉身邊道:“賀禮已經送到,我就不在府上久留了。”

快步穿過肅然無聲的人群,她頭也沒回地走向游廊,喚過小丫鬟問明姐姐和雲嫻的去向,便朝著對方指的方向走去。

漸漸遠離煩囂的宴席,庭院中寂靜無人,唯有徐徐薰風拂面。

方才席間莫名針對於她的人,除了吳小姐便是那些坐在崔沁雪近旁的小姐,她們顯然相熟。

沒有人會無端在自己的生辰宴上故意挑事,除非此人另有所圖。

雖一時拿不準崔沁雪的真實用意,念及一去不歸的姐姐與雲嫻,沈昔妤仍不免為她們擔憂。

正顧自想著,她忽地被人攔住了去路。對方像是崔府小廝,見她微怔擡眸,便恭敬道:“小姐!我家公子有心請您往空明閣品茶賦詩。”

她還以為崔沁雪有何打算,原來是在這兒等著她呢。沈昔妤退後一步,與之保持距離,淡淡道:“我與崔公子並不相熟,男女有別,如此於禮不合。”

崔家上下唯有崔昊這一位公子,可他是遠近聞名的酒囊飯袋,品茗論詩都是與他八竿子打不著的事。

這人能提前在此候著她,說話時眼神飄忽不定、吞吞吐吐的,顯然不是好東西。

自從前世不知被哪個細作從自家擄去別院,她對人的戒備心就一發不可收。

那小廝聞言“嘿嘿”一笑:“小姐有所不知,方才你和公子在門外見過的,怎就不算相熟呢?”

這是哪門子歪理?這是崔家祖傳的厚臉皮嗎?

越看他嬉皮笑臉的樣子越來氣,沈昔妤冷著臉道:“我爹是右相沈鈺,你可知若我在崔家出了差池,陛下怪罪下來,崔大人亦難辭其咎。”

那小廝躬身而立,話中卻有威脅之意:“還請沈小姐別讓小人為難,公子只想請小姐喝杯茶,只要您願意賞臉,您的姐妹自然無恙。”

果然如此,那水果裏沒有鴆毒,卻有瀉藥。

想來他們是做了兩手準備,無論她吃或不吃,他們都會想法子逼她離開宴席,如此崔昊才好動手。

怪不得姐姐她們相繼腹痛離席,而後那些小姐們又毫無緣由地針對她,還真是用心良苦。

見她只站在原地發楞,小廝面色一變,不耐煩地咬牙笑道:“沈小姐,請吧。”

對此置若罔聞,沈昔妤苦惱地蹙起眉,定定地看著他身後,語氣淡然若水:“我可給過你機會了。”

“你說什——”

話音戛然而止,只聽聞“咚”的一聲巨響,小廝黑瘦的身影轟然倒地,笑容凝固的臉與大地來了個親密接觸,不知有沒有磕掉牙。

沈昔妤驚愕地“呀”了聲,做賊心虛似的左右瞧了瞧,緩緩蹲了下去。

看她有意伸手去試小廝的鼻息,裴傾硯轉了轉手腕,平靜道:“放心吧,沒死。”

沈昔妤長出一口氣,擡頭望向將小廝服飾生生穿出一股矜貴氣的人,歪頭笑道:“今天也多謝你了。”

若非偶然在席間瞥見裴傾硯對她搖頭示意,她才不會蠢到明知有詐還貿然離席。

裴傾硯顯然對她方才的舉動不滿,挑眉反問道:“怎麽,我在你眼裏就是殺人不眨眼的匪徒?”

“怎會呢?”沈昔妤生怕他誤會,連忙把頭搖成了撥浪鼓,發間步搖叮鈴作響。

還沒等她再多憋出幾句恭維他的話,便見他散漫地扯了扯嘴角:“也罷,左右我們現在是共犯,不分首從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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